长征路上的篝火

　　总有一堆篝火，在黑夜里燃烧，让我走出寒冷与梦魇，给我温暖与光明。这种意象，来自长征路上。

　　当我在键盘上敲下“篝火”这个词，有一种温度、一种光芒从电脑屏上逼近我的感觉。这是文学上的意象，也是日常生活的体验。古人的诗词有很多描写篝火的句子。无论是王安石的“昭陵落月烟雾昏，篝火度谷行山根”，秦观的“炉香冉冉纡寒穗，篝火荧荧擢夜芒”，还是陆游的“地炉篝火煮菜香，舌端未享鼻先尝”，诗人笔下的篝火包含涵泳不尽的人生滋味，诗中那篝火的光焰直接烛亮了我的心魂。然而，翻开朱家胜将军的回忆录《飘动的篝火》，我感受到了更为强烈的震撼。古诗描摹的篝火毕竟有些微弱，只能给人短暂的审美愉悦；长征经历者笔下的篝火，那是一种坚定的信念、无与伦比的大美，那才是真正照彻人心的光明！

　　对光明的追求与赞美是文学的母题，诸如“篝火荧荧擢夜芒”之类的句子浩如烟海。拜读记叙长征故事的《飘动的篝火》之后，我感到那些古典的诗文未免太矜持了些，远不如红军笔下的篝火意象那般具有令人振奋的象征意义和催人前进的向上力量。

　　朱家胜（1914-2007），江西莲花人，从偏远的赣西寒山走出来的璀璨将星，他15岁就加入共青团，在乡苏维埃政府任职，18岁入党当红军。从此，少小离家，南征北伐，戎马一生。经历长征抵达延安之后，他编在王震领导的三五九旅搞组织工作，亲历艰苦卓绝的南泥湾大生产。及至晚年，在新疆军区任政治部副主任的他，依然难舍灌园之乐，宅前屋后，种瓜点豆，一如平民百姓。

　　散文《飘动的篝火》是他的代表作。他不是一般的文人，他是一位将军。我们不能说，将军因为这篇著名的散文而被人们记住（尽管这篇散文是那样的出名）。然而，一提及朱家胜将军，我自然而然想到的是《飘动的篝火》。它让我们触摸到了一个有血有肉的灵魂，让我们感受到了嘹亮而恒远的信念之光。

　　1959年，散文《飘动的篝火》在《人民文学》发表后，立即蜚声文坛，当年就入选由严文井主编的《1949-1959建国十年文学创作选·散文特写》。严文井在序言中高度评介《飘动的篝火》：“这里有一个动人的带点象征性的小故事”，“是多么动人的一首散文诗”，“这是一首对于光明的有力的赞歌”。杜鹏程也称赞《飘动的篝火》是战争文学的范本、英雄主义的颂歌。文章问世后，先后收录在《星火燎原》、《硝烟散去——20世纪军旅散文集》、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精读文萃》（高校写作课参考读物），入选中学、大学语文课本，被《中国当代文学史》评为建国十七年散文中有较大影响的佳作。

　　我不敢说《飘动的篝火》“孤篇压盛唐”，但在反映长征的散文作品中，这绝对是经典中的经典。对于家乡莲花来说，这篇文章无疑孤峰独秀。

　　该文两千来字，记叙红军过草地在寒夜里燃篝火吃皮带的小故事。篝火既是写实，也提升到了精神的高度，具有形而上的意味。茫茫草地上，面对饥饿、疾病、黑夜、寒冷和极度的疲劳，还有饿狼的爪牙，沼泽的陷阱，朱家胜和他的战友们，在远方篝火的鼓舞下，坚定地朝着光明与希望的信念前方走去。

　　文章中的篝火，应当说是从二千多年前的陈涉、吴广揭竿而起的那一刻就在点燃。当然，到了红军手上，篝火变得更红更亮。千百年来，穷人翻身得解放，多少仁人志士未竟的事业，就在这支红五星、灰布衫的铁军队伍身上延续，而且已经升华为全新的事业——那就是为解放全人类而斗争！

　　在这以后，无论是在战争时期还是和平年代，飘动的篝火也在人生的浩瀚沼泽上指引着我们，指引着无数的后来人。

　　长征路上的故事，除了朱家胜将军记录的篝火的故事外，无疑还有很多很多。四渡赤水，摆脱敌人的围追堵截，嚼着雪水过雪山，咬着草根过草地……纵横二万五千里，多少艰苦卓绝的故事在长征路上扮演。

　　今天，迎来了长征胜利80周年的大喜日子。花放九州逢盛典，岁臻八秩再长征。长征精神永远激励华夏儿女开拓创新。在纪念长征胜利80周年之际，重温《飘动的篝火》，我作为井冈后人，激情满怀，撰诗一首：

　　铁水奔流急似川，熊熊篝火照江山。远征何惧围追堵，穷剿休夸截阻拦。赣南渡口悲击筑，陕北窑窗喜定盘。反手千钧发浩力，乾坤扭转昊天宽。

　　是的，长征扭转了乾坤，奠定了夺取全国胜利的基础。那长征路上的篝火，就是不熄的信念之火。《飘动的篝火》，一个比父辈还要年老的故事，一个创作于半个世纪之前的作品，打开它，依然如火一般挚烈，充满激情。透过那渲染革命乐观主义色彩的字里行间，我分明看到篝火还在燃烧，而且已经星火燎原。我感受了它的光亮与烈焰，它传递给了我壮怀激烈的豪情与乐观向上的信念。

　　点燃“篝火”的，让我们升腾起篝火般的信念的，是包括朱家胜将军在内的井冈山地区160名开国将军，是无数红军战士、无数老一辈革命家。

　　“我们走着走着，忽然前边又出现一片篝火，仍和前天晚上在那土包上看到的一样：篝火是红色的，接着是飘动的透亮的火焰，再上去，变成了蓝色，终于和夜色相溶，消失在夜色里了……

　　“……我们又忘了饥饿，忘了疾病，向那片篝火走去。”

　　尽管许多红军将士的生命之火已经熄灭，但那感昭心灵的篝火永远也不会熄灭。

　　向胜利走去！我们都在朝着那片充满光明、充满希望的篝火走去。（李晓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