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的《十送红军》

作者李继勇  网站编辑sxs23  来源中国纪检监察报  日期2016-09-02

  “一送(里格)红军,(介支个)下了山,秋风(里格)细雨,(介支个)缠绵绵。山上(里格)野鹿,声声哀号叫,树树(里格)梧桐,叶呀叶落光。问一声亲人,红军啊,几时(里格)人马,(介支个)再回山……”

  江西这块曾被血与火洗礼过的土地上,演绎过太多的革命史诗,沉淀了太多的红色记忆。这首婉转优美、如泣如诉的《十送红军》,便是一座高耸的丰碑,有着历久弥新的生命力。

  《十送红军》是根据江西兴国山歌“送郎调”改编而成的。兴国是山歌之乡,在中国工农红军两万五千里长征之前,中央苏区就传唱着许多洋溢着革命色彩的新编山歌,这些山歌像春风唤醒大众、似号角激励军民、如匕首瓦解白军,成为建立、巩固红色政权的有力武器。那些唱着山歌去拥军优属、去扩红、去战斗的赣南妹子被称作“走歌”的红妹子,有“一首山歌三个师”的美誉。《送郎当红军》《当兵就要当红军》等山歌在中央苏区广泛传唱,在歌声的感染下,兴国、瑞金、于都等地的“扩红”运动如火如荼,到处涌现妻送郎、母送子、弟送兄参加红军的感人场面,当年总人口为240万的赣南参加红军的就有33万,其中仅有23万人口的兴国就有8万6千余人参加红军。

  《十送红军》是在反“围剿”失败、红军即将踏上长征路的背景下,流传在江西革命根据地的民歌,歌声飘荡,情真意切的悲怆便呼之欲出,让人有如目睹八十多年前的那个阴雨绵绵的秋天,战马嘶鸣,数十万赣南子弟与亲人骨肉告别。十里相送的火把照亮了多少母亲和妻子的眼泪。对于大多数红军战士和红军家属来说,这是一次生死暌别。

  《十送红军》送走的红军儿郎没有辜负家乡父老,他们锻造了共和国辉煌的一页,也把用血肉之躯赢得的荣光留给了故乡——江西有325位开国将军,居全国各省之首,其中兴国、吉安、永新三县均为中国十大将军县之一。

  神圣与荣光的后面是江西人所付出的巨大牺牲。江西全省有名有姓的烈士就有25万多人,无名烈士更是难以计数,其中很多就是倒在长征路上——诞生《十送红军》的兴国县牺牲在长征路上的有名有姓的烈士就达12038名,二万五千里长征路的每一公里,都有一名兴国籍战士化作了生命的路标。同样付出了巨大牺牲但却一直隐身于光荣背后的,还有数十万红军战士身后那数量更为庞大的红军家属群体。红军长征后,中央苏区全部陷入敌手,原来的红色革命根据地顿时被血雨腥风的白色恐怖笼罩着。据统计,红军长征后的3年时间里,中央苏区被国民党杀害的共产党员和群众就达80多万人,苏区成了血与火的世界,很多村子成了“无人村”、“血洗村”。

  是送别儿郎的母亲、盼望父亲的孩子与守候丈夫的妻子,与红军战士一同谱写了《十送红军》这首红色经典。穿越历史的硝烟,时至今日,听这首歌,依然能感受那如泣如诉的旋律下,述说的是无言的坚韧与顽强。

  漫长的守望有时甚至比牺牲更为痛苦。因为红军提倡婚恋自由,赣南出现了大量的新婚夫妇,可红军一长征,许多新婚夫妻便不得不从此天各一方。将最心爱的男人送去书写史诗般磅礴的历史,而她们留在乡间田野打理着漫长且艰辛寻常的生活。她们守着一个没有男人的家,撑起了一个个本该由男人来撑起的家。当年,她们也曾唱着《十送红军》为亲人送别,然后就倚门盼着亲人早日回家,用自己的信念支撑着,执着地守望。这一等就是几十年。她们唱着《想红军》《盼红军》,直唱到青丝变白发。可她们等待着的人儿大多数都没有回来!她们弄不清丈夫那火热的身躯究竟是冰冷在湘江边,还是在雪山草地上。看到她们泪水干涸的双眼,就知道什么叫做望穿秋水!

  历史让这一批女性承担了太多的苦难,而她们却用隐形的牺牲、苦难的人生阐述了民族的精华,留下许多足以感动中国的传奇故事。

  瑞金市叶坪光荣院有位叫陈发姑的失明老人。她的故事经网络传播后,网民们便毫不吝啬地将“史上最牛军嫂”、“共和国第一军嫂”的美誉献给了她。

  1931年,陈发姑动员丈夫朱吉薰参加了红军队伍。1934年10月中旬,朱吉薰随队伍要去长征。临别前,朱吉薰安慰妻子不要难过,等着他,等到革命胜利的那一天,他一定会回来的。陈发姑让丈夫放心地走,说自己一定会等他胜利归来。

  “哇哩(说了)等你就等你,唔(不)怕铁树开花水倒流。水打石子翻转身,唔(不)知我郎几时归”山歌声中,陈发姑开始了漫长的等待。国民党军队攻占瑞金后,逮捕了陈发姑,严刑拷打逼她声明脱离革命队伍、与丈夫离婚。陈发姑没有屈服,她坚信革命一定会胜利,丈夫总有一天会回来。革命胜利了,朱吉薰却没见回来。于是,陈发姑一等便是75载,直至115岁时安然去世。

  事实上,对于许多老人来说,这种没有归期的等待唯有生命终结才能画上句号。

  2005年4月,兴国县茶园乡教富村一位享年95岁的老人溘然去世。这位名叫池煜华的普通乡村老奶奶,是位红军妻子,她的丈夫便是在党史上有大名也有大谜的李才莲。李才莲是红军长征后留在南方领导革命的苏区中央分局12名委员之一,也是很长一个时期都被视作是下落不明的一位——只知他于1935年夏失踪。

  1929年冬,18岁的池煜华与15岁的李才莲圆了房。圆房后的第三天,李才莲就去闹革命。为了革命,李才莲行踪飘忽不定,与池煜华虽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直到1933年,池煜华打听到丈夫驻在宁都县,便赶去与他相聚了6天。分手时,李才莲叮咛妻子,说战争时候什么消息都有,如果有人说他死了,千万别信,革命成功他就一定会回来和妻子相聚。李才莲还送了妻子一面小方镜和一件身上的白布褂。

  李才莲和池煜华都不会想到,这次短暂的相聚,竟成永诀。几天的相聚虽短暂,却是池煜华最幸福的日子,她不仅感受到了甜蜜幸福,更有幸认识了毛泽东、朱德、周恩来、李富春、蔡畅等许多赫赫有名的人物。1934年,李才莲到兴国县布置红军撤退工作,曾写信要池煜华赶到县城会面,由于交通不便,池煜华接信赶到县城时,李才莲已走了。虽然丈夫从此音讯全无,池煜华却始终坚信丈夫活在人世,便有了感天动地的七十余年的守望。

  七十余年的岁月,在没有归期的期盼与无尽的思念中悄然流逝。池煜华实现了对丈夫的三个承诺:照顾好了李才莲的父母并养老送终;识了几百字还坚持给李才莲写永远也不能寄达的信;一直从事力所能及的革命工作。而能给池煜华安慰的,只有丈夫留下的那面方镜和那件白布褂。她每天都会在那面镜子前梳理长长的思念,直到青丝梳成了白发;睡觉时,她都要把李才莲穿过的那件白布褂子放在枕边。

  即便政府拨专款为池煜华修了二层的小楼,她依然坚持固守在她和李才莲圆房的那幢百年老屋里。每天起床后,老人都会在门口张望一下,在门槛上站几分钟,她想看看丈夫是否回来了,七十年的岁月让门槛都被踩出了一个深深的凹槽。

  直到1986年才查实,池煜华苦等一辈子的丈夫早在1935年就已牺牲。那年4月,李才莲率领的游击队被国民党包围在瑞金的铜钵山,突围时,李才莲被警卫班的叛徒杀害。可人们把这一情况告诉池煜华时,她却坚决否认,说“没有见到尸体”,任谁劝她她都不信,因为“才莲说过,他不会死,他会回来的!”

  若把池煜华一生的守候解读一个至纯至美的爱情童话,未免过于轻飘。因为爱情对池煜华老人来说,实则成为了一种信念。

  在这块当年被称作苏区、如今被称为老区的土地上,谁也不知到底有多少类似陈发姑、池煜华的故事被湮没了。或许,她们并不是被湮没,只是化为了《十送红军》里的一个个音符。(李继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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