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1月07日 星期四
60年,中国社会是怎样转型和发展过来的
作者郑杭生              日期:2013-03-20               阅读:4155 次

  何谓社会转型

  本文作者从传统与现代的角度对社会转型进行了阐述:

  第一,“社会转型”,是一个有特定含义的社会学术语,意指社会从传统型向现代型的转变,或者说由传统型社会向现代型社会转型的过程,说详细一点,就是从农业的、乡村的、封闭半封闭的传统型社会向工业的、城镇的、开放的现代型社会的转型。当我们说“社会转型”时,着重强调的是社会结构的转型。在这个意义上,“社会转型”和“社会现代化”是重合的,几乎是同义的。

  第二,中国的社会转型,是中国的社会生活和组织模式从传统走向现代、迈向更加现代和更新现代的过程。或者说中国社会转型是中国的社会生活和组织模式即社会实践结构不断从传统走向现代、走向更加现代和更新现代的变迁过程。作者把这样理解的社会转型论称为“广义转型论”。 (李 典)


  中国社会60年的发展,是通过社会结构转型和体制转轨的方式实现的。中国社会发展与社会转型因此有着不可分离的内在联系。中国社会发展与社会转型的实际,以及对它们的理论概括和提升,又都有自己独特的轨迹和路径,显示出浓厚的中国特色。

  新中国六十年的发展,是通过社会转型和体制转轨的方式实现的

  自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到现在,新中国已经经历了两个“30年”。要客观地历史地看问题,那就必须如实指出,“前30年”既为“后30年”打下了基础,又为“后30年”提出了问题。

  现在国际学术界越来越倾向这样的观点:经过土地改革的国家,现代化进程比较顺利。笔者在印度的考察、在泰国的访问,也都有这样的感受。到2004年我们访印时为止,印度只有印共(马)执政的三个邦进行过不彻底的土改,其他邦则没有进行过土地改革。在这种情况下,政府在推进现代化建设时,只要涉及土地、房产问题,就不能不与为数众多的土地、房产私有者一个一个地进行谈判。这成为印度现代化进程想快也快不了的主要原因之一。在这个意义上,我国在20世纪50年代初进行的彻底的土地改革,为20世纪70年代末开始的快速现代化进程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前30年”为“后30年”打下基础的还有:统一的多民族国家的建立、工业化基础的形成、标志高科技的“两弹一星”的发射,等等。由此可见,绝不能对“前30年”采取全盘否定的态度,不能将其说得一无是处。

  同时,关于“前30年”为“后30年”提出的问题这一点,也是很清楚的。因为“前30年”最后有10年时间处在“文化大革命”的动乱之中,又有几年时间处在结束“文化大革命”的拨乱反正过程中。结合当时国内国际的客观实际,“前30年”提出的发展问题主要是三个方面:第一,经历“文化大革命”后,社会主义中国如何发展?第二,在世界社会主义处在低潮中,特别是苏联在没有硝烟的世界大战中节节败退直至解体的情势下,社会主义中国如何发展?第三,在全球化进程中南北差距加大,中国发展落后于发达国家的情况下,社会主义中国如何发展?

  当时,对这些问题的看法十分不一致。焦点集中在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了低潮的出现、导致了差距的拉开?如果对这些问题的回答不一样,那么关于中国如何发展的一系列做法也会不一样,甚至完全相反。对此邓小平作了至关重要的总结性的回答:“我们搞改革开放,把工作重心放在经济建设上,没有丢马克思,没有丢列宁,也没有丢毛泽东。老祖宗不能丢啊!问题是要把什么叫社会主义搞清楚,把怎么样建设和发展社会主义搞清楚。”这段话不仅从理论上总结了中国走社会主义道路多年来的经验教训,在某种程度上回答了苏联瓦解的根本原因,也指出了我国在全球化进程中缩小差距的前进方向,而且也提纲挈领地说明了“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这一我们党在新时期的总路线。这里,“把工作重心放在经济建设上”,是“一个中心”——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另一种表述;而“搞改革开放”和“老祖宗不能丢”,则是“两个基本点”——坚持改革开放和坚持四项基本原则——深入浅出的表达。只有搞清楚“什么叫社会主义”、“怎么样建设和发展社会主义”这两个根本问题,社会主义中国才能真正得到发展,党的基本路线才能真正得到贯彻;而党的基本路线真正得到有效地贯彻,又使我们进一步清楚地认识“什么叫社会主义”、“怎么样建设和发展社会主义”,从而形成良性循环、相互促进。邓小平的这一总结性回答,可以看作是他的发展思想的总框架,为中国“后30年”的发展奠定了新的起点。

  改革开放以来三十年的发展显示出一条从初级发展到科学发展的轨迹

  中国“后30年”的发展实际上显示出一条从初级发展到科学发展的轨迹。其中差不多有20年的时间是沿着初级发展的路径前进的。

  第一,发展的目标是初级的。改革开放初期,中国社会最直接的发展目标是解放和发展生产力,摆脱贫困状态。这是因为,那时国家经济社会发展的状况和人民生活水平状况都集中地表现为贫穷。邓小平非常理解这一客观现实和社会心理,他联系社会主义的本质,对这个问题进行了深入反思,提出了一个引起强烈共鸣的观点“贫穷不是社会主义”。他说:“从一九五八年到一九七八年这二十年的经验告诉我们:贫穷不是社会主义,社会主义要消灭贫穷。不发展生产力,不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不能说是符合社会主义要求的。”不仅“贫穷不是社会主义”,邓小平进一步指出“发展太慢也不是社会主义。” “社会主义的本质,是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消灭剥削,消除两极分化,最终达到共同富裕。”他给中国的生产力发展制定了三步走的目标:第一步是脱贫,第二步是小康,第三步是达到中等发达国家的水平。脱贫、小康目标的提出,是符合当时中国国情和反映人民意愿的,但很显然是与不发达状态联系在一起的,因而是初级的。

  第二,发展的手段是初级的。一个中心,即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是基于当时关于社会主义本质的认识上形成的。按照一个中心,经济因素成为国家社会生活中的核心驱动因素,经济的思路和办法,成为解决其他政治问题、社会问题的手段。这种以经济办法解决政治问题和社会问题的思路在特定的历史条件下为推动经济社会改革提供了出路,是当时的一种最佳选择,曾经起过巨大的历史作用。但是也应该看到,由于过分强调经济因素和经济办法,在实践中就形成了一些地方单纯追求GDP增长的政策取向,这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经济与社会失调、效率与公平失衡,也付出了过大的环境资源代价。采取这样的手段和办法来发展经济,归根到底也是与不发达状况相联系的,因而不能不是初级的。

  另外,发展的资源、发展的结果也是初级的,但应当指出的是,对于我国这样一个发展中国家来说,发展的初级性是无法跳过的,代价是无法完全避免的。一是发展初始条件的限制,二是对发展的认识有一个过程。中国的幅员是如此之广,地区差别是如此之大,发展初始条件是如此之低,只能实事求是地确定适合自己情况的发展目标、发展手段、发展可利用的资源。我们只能要求经过努力把代价减少到最低限度,把初级发展的时限缩短到最小期限。在这方面,用比较的眼光来看一些初始条件与我们差不多、甚至比我们好的国家,客观地说,我们国家还是做得很不错的。

  科学发展与新型现代性

  科学发展是对初级发展进入更高一级发展的概括。科学发展观既是对科学发展实际趋势的思想提炼,又是对以往发展观的理论提升。科学发展观的内容,按照十七大报告的系统总结,第一要义是发展,核心是以人为本,基本要求是全面协调可持续,根本方法是统筹兼顾。

  科学发展肯定了初级发展中最主要的精华之点。所谓“发展是硬道理”,正是发展创造了“中国奇迹”。科学发展把发展确定为第一要义,正是肯定了这一精华之点,就是说,科学发展同初级发展一样,都是把发展放在第一位。

  科学发展适应新的发展要求,适时地提出一系列创新之点。科学发展观的提出是发展理论的巨大进步,也是发展观演变达到的一个新的高度。概括地说,发展观的演变大体经历了经济增长观、综合发展观、可持续发展观、人的发展观和科学发展观。这些理论大体上反映了自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从重视单纯的经济增长,到横向地重视经济社会文化综合发展,再到纵向地重视本代与后代的可持续发展,再到全面重视人的发展的曲折过程。科学发展观汲取了所有这些发展理论的积极因素,根据中国的发展经验加以理论创新,并作为国家发展战略而指导实践的发展。这标志着发展观历史性的提升进入了一个新阶段。

  从理论上说,科学发展是一种与新型现代性相联系的发展。所谓新型现代性,是指那种以人为本,人和自然双赢、人和社会双赢,两者关系协调和谐,并把自然代价和社会代价减少到最低限度的现代性。从中国社会转型加速期取得的巨大社会进步和付出的种种社会代价中,我们从正反两方面,都能亲身体会到新型现代性的深刻意蕴。

  科学发展和新型现代性两者是非常吻合的:两者都主张“以人为本”,都主张双赢互利,都主张协调和谐,都主张减缩代价;只是两者的表述不同,科学发展在表述上更注重对实践的指导;新型现代性则更注重学术的提炼和感悟。

  当代中国社会转型的实质是新型社会主义的成长壮大、创新发展

  从1978年以来,中国的社会转型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具有了以往不曾具有的特点。其中一个最明显的特点,就是在经济体制改革的带动下,社会结构转型和经济体制转轨两者同时并进、相互交叉,形成相互推动的趋势。用世界的眼光看,这在其他发展中国家的现代化过程中是很少见的。这里,社会结构主要是指一个社会中社会地位及其相互关系的制度化和模式化的体系。社会结构转型就是不同的地位体系从传统型向现代型的转型;经济体制转轨则指的是从高度集中的计划经济体制向市场经济体制转换。无论是社会结构转型和经济体制转轨,都是广义的社会转型的内容。

  1994年初,笔者曾在《中国软科学》发表的一篇文章中提出:“中国社会转型的向度十分明确”,认为:在1978年开始的第三阶段,中国在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邓小平的主持下,确立了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的道路和发展模式。当前中国正在进行的一切都离不开这一点:中国的现代化是社会主义的现代化;正在建立的市场经济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正在进行的改革是社会主义的自我完善。所以,向度是很明确的。中国人民认识到:市场不等于资本主义,计划不等于社会主义,它们都是资源配置的手段。把中国建设市场经济说成是走资本主义道路,这是一种误解。

  今天,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和理论有了很大发展,这使我们更清楚地认识到,当代中国社会转型的实质是新型社会主义的成长壮大、创新发展。但是,怎样评价中国社会的根本性质和基本走向,近来又重新成为包括中国学术界在内的世界学术界的焦点之一。在这个问题上,笔者坚持认为,中国社会转型的向度是非常明确的,当代中国正在崛起的是一种新型社会主义,即中国特色社会主义。

  也许由于社会主义实践的快速发展,甚至超过了人们的思想进步的速度和想象力,许多人还没有意识到,我们的最新实践已经超越了以前那种在实践中失败了的社会主义旧模式。一些人还习惯于把别的社会制度视为成长的,把社会主义视为僵化的。不善于把自己已经取得的成绩归于我们的创新性实践、归于我们的社会基本制度、归于社会主义,仍然习惯于让新的实践经验来适应旧的理念框架。当前,美国金融危机祸及全球,使其不得不违背资本主义自由经济的逻辑,采取国家行为救市,这证明了马克思关于资本主义本质和趋势的根本观点的正确,也有助于人们跳出资本主义制度作为终结历史的制度这种不可超越的旧框框。

  中国社会发展和社会转型,为中国社会学进行理论提炼提供了取之不尽的源泉。中国社会学不仅要理论地再现中国社会发展和转型的轨迹,而且要努力推进科学发展和良性转型,为促进制度创新和价值重塑,作出自己应有的贡献。 (作者为中国人民大学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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