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老是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学研究所的创始人、奠基人。1978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根据邓小平同志的指示,时任中国社会科学院院长的胡乔木同志找费老谈话,请他主持恢复和重建社会学的工作,筹办社会学研究所。费老后来回忆说,他当时的心情是既高兴又犹豫。高兴的是,中国社会学在中断27年以后终于可以恢复了,就他个人来说,这是“恢复学术工作的第一步”,是“第二个学术生命”;犹豫的是,“重建社会学这个任务真是谈何容易”。一门学科可以挥之即去,却不能召之即来。一旦要恢复和重建,就得从头做起,从培养人做起。而当时费老已经快70岁了,其他早年在大学里学过社会学的,已经改业多年,分散各处,年轻的大多也已接近60岁了。“何况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不同,自然科学多少还可以向国外去搬,而社会科学必须从自己土里长出来。这门科学在中国还得从头做起,加上那么多历史包袱,绝对不是呼之即来的”。费老清楚地知道,恢复和重建社会学这门学科,其实是要创造中国自己的社会学,“搞出一个社会学的中国学派”,“我们只有在创建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学的过程中,用自己的成果和实力来表明这门学科的真正价值,这是一项极其艰巨的任务,绝不是哪几个人能凭空想出来的。它的建设要比其他学科更困难”(《从实求知录》)。费老曾经从8个方面分析了这项任务的复杂性。但是,他说:“为了前人的遗愿,为了我几十年来的信念,为了子孙发展的导向,我也得勉为其难”。
社会学研究所创办之初,是从民盟借了一间房子,条件极其艰苦,费老以“从我做起”、“从头做起”的决心,自己带头“补课”,“从什么是社会学补起”。他不辞辛劳,亲自带领科研人员,到农村进行实地调查,很快写出了“小城镇大问题”的研究报告。费老敏锐地观察到,农村实行联产承包以后,有大批剩余劳动力需要转移,中国的城市化道路应该怎么走?费老认为应大力发展小城镇。随后的实践证明,小城镇建设推动了乡镇企业的发展,促进了农村经济社会的繁荣,成为继家庭联产责任制以后,农村改革的新阶段。费老的报告受到当时中央主要领导同志的重视和肯定,产生了广泛的社会影响。这项研究丰富了中国的社区理论和农村发展理论,带出了一批研究队伍,培养了脚踏实地的学风,不仅对社会学所,而且对整个社会学界的影响是极为深远的。
费老在学术研究的方向、道路,学术队伍建设和学风培养,以及学术交流和合作等方面,都为社会学所做出了开创性、奠基性的贡献。此后,他虽然调离了社科院,但仍然关心、指导和影响着社会学所的发展。对此,我有亲身体会。
我于1995年调到社会学所工作以后,有机会去向费老请教,聆听他的教诲,使我终生受益。 1998年我开始主持社会学所的工作,当我们几个所领导去向费老汇报时,费老热情地表示:“对于新的所领导的工作,我会全力支持的。”这给了我极大的鼓励。
1999年春节,费老把他的《从实求知录》题赠给我。就费老而言,可能是因为这是1998年6月出版的新书;但对我而言,这本书是费老一生治学经验的总结,我觉得是费老用它来教我怎样做人、做学问、做领导的。
2000年社会学所庆祝建所20周年,我去邀请费老,当时他已经90高龄了,但他高兴地答应了。3月21日,费老在纪念会上满怀激情地发表了题为“从实求知”的演讲,回顾总结了他创办社会学研究所以来的心路历程,所有的人无不深受感动。他深情地说:“20年来我一直没有停止过摸索,我要继续看书、看人、看社会。我们搞调查,不能脱离实际,要‘从实求知’,我自己身体力行的就是这四个字。”“我们的学科不是一个空想的学问,是科学,科学是从实际里边出来的,‘从实求知’,从实际里面得到知识,把知识总结出来。”(《社会学研究》2000年第四期)
2001年,我从波兰申办第36届世界社会学大会归来,向费老报告,他很高兴地表示,到2003年在北京开会时,只要身体允许,一定出席。2002年,社会学所会议室整修一新。我们想请费老题写“所训”,我想起费老的书里多次讲到的“从实求知”和“美美与共”,经所长办公会研究正式请费老题词。费老欣然题赠。我们把它和费老的大幅照片一起挂在崭新的会议室里。我在全所大会上说,一个研究所要有一个精神支柱,“从实求知,美美与共”,就是我们所的“所魂”。
“从实求知”,费老就是光辉典范。他从青年时代到90多岁,一生身体力行,2004年他94岁时,刚从医院出来,还坚持到黑龙江省考察。费老的学问真正是从中国的土地里,中国的文化里生长出来的,是中国社会学的永恒的基石。
“美美与共”,是费老在谈到人类学、谈到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时讲的。第一个境界叫“各美其美”,原本是指各个民族都有自己的价值标准,各自有一套自己认为美的东西,这些东西在别的民族看来不一定美;第二个境界是“美人之美”,对别的民族觉得美的东西也觉得美;最高境界是“美美与共”,这是不同价值标准的融合,建立起共同的价值。我们体会这也是一个学术团体应努力争取达到的境界:每个人不仅自我欣赏,还要欣赏别人,尊重别人,认可别人,不要文人相轻,相互贬低,要美人之美,最后达到美美与共。
我作为社会学所的第四任所长,或许由于职责的关系,对费老有一种特殊的亲近感、崇敬感。费老从将近70岁受命组建社会学所起,领导中国社会学迅速崛起,光荣地完成了在中国恢复和重建社会学的伟大任务。费老的历史功绩,使任何一位中国社会学家难以望其项背。在我面前,费老是一座巍巍高山,高山仰止,学习不止。学习费老伟大的榜样、卓越的思想,继承他的志在富民的遗志,发扬他的“从实求知,美美与共”的精神,把费老开创的中国社会学推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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